靜思崖。

蘇墨默默地註視著佇立於崖邊的裴靑，想了很久，終於走了過去。

“阿青，我聽師父說……”

“師兄，我已經說服了師父，繼承了天命環。”裴靑打斷了蘇墨的話，目光投到崖下的廣闊天地：“身為天命之子，我不可能扔下百姓不管。”

“就算是你，你也還差了半級，尚未到達破空之境，空冥君可是實實在在的100級！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修為到了這種地步，哪怕僅有一絲的差距也會被無限放大。我與你也不過是差了半級，修為卻遠遠比不上你，而你與100級更是跨了1階，差距只會更大！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你還…！”

裴靑笑了一下，仿佛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很可笑：“這個時候，如果我只顧著自己活的話，那還有誰能出手呢？”

“對吧？”裴靑用手逗了逗趴在自己肩上的九尾狐。

九條尾巴甩來甩去，它毫不在乎敵人有多麽強大，歡快地說：“主人最棒了！反正，我要和主人並肩作戰。”

裴靑笑道：“好。”

“所以，你是下定決心，要陪著他們一起死。”

裴靑沈默不語。

見狀，蘇墨勸說道：“在修真界以外，還有萬千世界。空冥君擁有隨意穿梭的能力，意欲控制所有的世界，它的敵人遠不止我們。也許只要我們等等——”

“等等？”裴靑轉過身看著蘇墨：“它躺在山上睡覺，根本不用出手，世界範圍內的空間錯亂就已經要了無數人的性命。從它出現在蒼穹之頂開始，空間錯亂就沒有停止過。早晚有一天，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而毀掉。”

“古籍有載，我們這片大陸，是萬千世界中最適合人類修煉的世界。若是我們選擇了投降，所有人就只能任它擺布。”

蘇墨嘴唇動了動，卻不知該說些什麽。他早就知道，師弟決定了的事，沒有人能動搖。但他同樣知道，此戰，幾無勝算。

“師兄，我意已決，你不必再說。我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，自然不可能是為了送死。”

說完，裴靑念個了訣，禦劍離去。

蘇墨站在崖邊，攥緊了自己的袖子。

師弟是天命之子，擁有與空冥君一戰的能力。而他，卻幫不到他什麽。

眼睛閉上又睜開，蘇墨也召出劍。他決定前往各地，動員大陸各地的修真人士。

幾乎所有的修真者都與他抱著同樣的心理——逃避。因為所有人都知道，去挑戰，完全屬於送命，而袖手旁觀，空冥君未必會要他們的命。

甚至連天山也不例外。

可就算是送死，至少也能夠探出空冥君的戰鬥方式。若是能夠消耗空冥君一些真氣，師弟的勝算不是更大了一些？

事到如今，他也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可以做。他甚至比不上阿青的戰寵九尾瑤瑤。

因為，他根本無法心平氣和地同師弟說一句：加油，我相信你。

想通了這一些，他立即行動。幾天的時間，卓有成效。

勸說師門是最簡單的。天山終究是天山，“天山人”的烙印，讓很多弟子願為天下人而死。這麽看來，他這個99級，除了師弟以外天山最強的人，反而毫無胸懷氣魄——他之所以加入戰鬥，為的根本不是天下蒼生。

當“不知何時災難就會從天而降”的黑暗籠罩整個大陸，昆侖山的三位長老、蓬萊島的兩大護法、許多大大小小門派的掌門人……在這一刻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們的心裏齊齊蘇醒似的，修真界幾乎所有80級以上的修真者，齊聚天山。

“師父，已經未時了。”蘇墨上前作揖道。

天山掌門遠遠地望了靜思崖的徐子然一眼，下了命令：“你們出發罷。”

“是。”

他轉身打了個手勢，然後召出佩劍。上千名修真者在他的帶領下，禦劍前往蒼穹之頂。

99級的天山掌門卻未動，他掏出一個法球。

此物名為空靈球，有視察之奇效。身為天命之子的守護者，他的使命有且只有一個，那就是——努力保住天命之子的性命。

另一邊，千餘名修真者浩浩蕩蕩地在蒼穹山上降落。

順著山路前進，走到某個地方，蘇墨連忙擡手：“停。”

“怎麽了？蘇道長，這離蒼穹之頂還遠得很吶。”跟在他身後的昆侖山的長老問道。

“不對，”他幾年前曾與裴靑來過此地，印象裏，路並沒有這麽長。

為防萬一，他喊道：“你們有人以前來過蒼穹山嗎？”

一個小派的掌門舉手，弱弱地說：“前輩，我以前去過蒼穹之頂，但不覺得走過現在的這條路。”

此話一出，修士們頓時大駭不已。

下一秒，忽然有人喊道：“我好像動不了了！”

“什麽？”蘇墨立刻走了過去，“怎麽了？”

接著，又有人在喊：“我，我也動不了了。”

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不能動彈的癥狀，從80級開始，漸漸向上蔓延。

修真者們陷入了一片混亂。

“該死！”蘇墨咬牙說道：“還能行動的人，立刻背起動不了的人，我們先下山，從長計議。”

“現在還想下山？晚了。”

慵懶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裏：“一群螻蟻，竟也敢上山尋我的麻煩，真是螳臂當車，不自量力。”

強大的威壓正在逼近，蘇墨的額頭上不由得滲出了汗。

他知道，掌門的空靈球可以看到這裏的場景。如果他們的結局已經註定，那麽現在，他只想讓裴靑能夠多了解一些空冥君的手段。

於是蘇墨高聲喊道：“空冥君可否現身，讓我們這群螻蟻瞧瞧您的樣子？縱然是死，也沒有遺憾了。”

“咦，你居然還能這麽大聲地說話？”空氣中，無數的真氣在流動，匯集在蘇墨的正前方，運用真氣，他看到一個透明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。

“99級？你便是領導他們的人麽？”空冥君緩緩朝他靠近了些，說道：“你的修為倒還不錯。只可惜，像你們這種誕生於一個世界，終生囿於一個世界的人，註定只能止步於99級。”

“是麽。”蘇墨不敢多說，因為他發覺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變得滯緩起來。

身上光劍環繞，他向空冥君發起攻擊。

空冥君卻一動未動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。

無形之劍插入空冥君的身體裏，竟然……毫無作用，毫無反應？

就像穿過了空氣一般。

“對付你們，我根本懶得出手。”空冥君轉過身，淡淡看了天空一眼，嘲諷道：“你們就在這裏慢慢等待死亡的降臨吧。”

只一眼，蒼穹山的上空，頓時黑雲密布，雷霆正在集結。

望著天上的雷霆之力，蘇墨的心裏陡然生出了無力感：這個所謂的空冥君，竟能隨意引出可比天劫的九天神雷。100級，比他想象得還要厲害。

一道雷直劈而下，存活的修真者僅餘十之一二。他也吐出一口鮮血，只能勉強站立。

滾滾神雷開始醞釀第二陣，他卻連移動一步都很困難。

“啪——”地一聲，又一道雷劈在蒼穹山上，環顧四周，千名修真者，尚未灰飛煙滅的，便只剩自己一人了。

“師兄！”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，但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。

一股暖流註入到他的身體，待他恢覆意識時，只見漫天神雷皆已停下，一人在用真氣為他療傷，那個人是……

“阿青？”蘇墨不確定地問了一句。

眉目間依稀可以辨出師弟的臉。可是這副樣子……衣衫淩亂，頭發也沒有被束起，而是披散在背後，實在不像平日裏那個嚴肅認真的標致青年。而且，他的眉間，似乎還出現了一點紅得欲滴出血的朱砂。

“師兄。”裴靑輕聲叫喚道。

“你身上的力量，你是怎麽……”蘇墨驚奇之下，連忙制止道，“不，不要在我身上耗費真氣。”

“嗯。”裴靑站起身，唇未動，清冷的聲音卻在天地間回蕩：“空冥君，你看我，可配與你一戰。”

蒼穹之頂的空間開始扭曲，空冥君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、熟悉的、與自己相似的力量。

疑惑之下，它回到了剛剛的地方，凝視著眼前的這個青年。

這麽年輕，竟然跟自己一樣，是100級。

但就算同為100級，卻也仍有差距。它一眼就瞧出這個青年是剛剛才升至100級，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。

它的身體未動，卻有一股真氣漸漸將對方包圍，這是作為100級的人，最強大的力量——創造空間結界。

裴靑一揮手，蘇墨立刻被送到了數丈之外。而後，他用同樣的方式，建立起空間結界。

一旦結界完成，那麽在自己創造的空間結界裏，自己就像創世神一樣，無所不能，可以將任何生靈或非生靈撕得粉碎。

而如果同一個空間裏，出現了兩個空間結界，那麽就是純粹看誰體內的真氣更加強悍了。

蘇墨在一旁，只能看著兩個100級的人交手，根本無法參與進去。

兩個空間結界所形成的強大威壓，讓他這個99級的人，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。

99級與100級之間的差距，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到的。完全是，兩個概念。

天空之中，萬千雷鳴風暴，比之先前的九天神雷威力更強。而這一回，並不是由誰施展出的，而是修真界本身，在這兩股強大的結界碰撞下被激發出來的力量。

蘇墨的眼睛幾乎要瞪了出來，不敢移動分毫。修為越是高深，交起手來只會決斷得更快。剎那間便已足夠。

而遠在天山的天山掌門人，眼睛註視著空靈球，右手卻緩緩從袖中摸出一個墨綠色的手環，似乎在做著什麽準備。

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，蘇墨看見師弟沖自己看了一眼。

下一秒，他看見師弟的身體開始變得虛無，另一側的空冥君亦是。

“你，比我想象得要強大。”空冥君說。

裴靑道：“即便如此，我仍只能跟你打個平手。”

“平手？”空冥君笑了笑：“你錯了。我是不死的，再過一千年，我就能重回世間。而你，將徹底地消逝。”

蘇墨聽著兩人的對話，看到他們化為一縷青煙，飄散在空中。

結界的威壓瞬時消失，蘇墨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了過去。

“阿青！”臨近之時，他猛地一撲，卻連裴靑的衣角都沒有抓到。

“阿青！”

他紅著眼吼道。但，已經什麽都沒了。

蘇墨緊緊地握著拳，手指幾乎插進了肉裏。汩汩鮮血從他的手中流下，落到山石上。

為什麽！

為什麽我什麽都做不了？

明明下定決心要守護他，為什麽卻要被他來保護？

為什麽他死了，我卻還能活著？

蘇墨呆呆地看著師弟消失的地方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鮮紅一片的手，漸漸擡起，真氣運於掌心。

阿青，等等我，我馬上就來陪你。

就在他即將自盡之時，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，從天外傳來：

“師兄，我在這裏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明明文案看上去主角比較強大，但正文一直處於被攻碾壓狀態……

嗯，回憶殺裏，徐子然（裴靑）就厲害得多了。那時的蘇墨略顯稚嫩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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